本帖最后由 尘漠 于 2022-8-17 14:56 编辑
一方石磨 家里杂物间里,一方小小的石磨静静地蜷缩在角落。 石磨经久不用,已经被当成置物架,上面层层叠叠地搁置着许多同样比较少用或者不再用了却舍不得丢弃的物品。许是放置的年岁有些久远,微微能看到石磨粗糙的纹理上,略微有些青苔,像是母亲那布满了沧桑的脸。 这方石磨,陪伴着我一起度过了整个小学阶段。那时父亲在外工作,家里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高中毕业的母亲便只能做个传统的家庭主妇。她年复一年地,在相夫教子的日常琐碎中度过。在那些艰苦的岁月中,那个小个子的妇人,在三寸灶台间,用她的勤劳与巧手,为她的孩子们带来各种不同的吃食。用料或是黄豆,或是大米,偶尔,还有小麦。 每当母亲开始清洗石磨,便是要改善伙食的征兆。母亲最常做的便是豆浆。我总爱站在一旁,将泡过的黄豆一股脑地倒下,看着一粒粒调皮的黄豆旋转飞舞着跳进那个小小的圆孔,母亲一只手摇动着石磨的柄打着圈,另一只手不时地舀上一勺水,慢慢浇进去。手上多转几圈,便见到乳白的浆水从石磨槽里缓缓地流出。我抱着一个小小的塑料桶蹲在石槽下,像接了满怀的宝藏一样,雀跃不已。母亲担心太重我抱不住要洒了,让我放地上就好,我却总是不愿松手。弟弟见我如此宝贝这个小桶,便也过来要抱。打闹中,豆浆晃荡着溅起到我们脸上、手上,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的白斑,常常把母亲逗得又气又笑。她一边敲着木勺,嘴里叫嚷着“两个讨债鬼”,一边却又忍不住笑了。我脑海中仍印着那时她脸上的笑,开朗明艳,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到了1998年,我读小学六年级。那年夏天,我们家乡发起了洪灾,整个房子被水淹没。我们一家人是坐着救援人员的竹筏出来的,身无长物。等水退下后,我们一起回到家里整理。进门后,目之所及一片狼藉,黄泥满布。我们跟着母亲,绕着房子搜寻了一圈,发现很多轻巧的物件就这么消失了。她嘴里念叨着,这个没了,那个应该是被水冲走了,声音没了往日的轻快。来到厨房里,我们惊喜地发现那方石磨居然还稳稳地沉默在那里,上面满是黄色的泥水浆。“饿不死了”母亲的语调终于略微有些上扬。她用水管接着水,一遍遍地清洗着石磨,用刷子刷,用钢丝球擦,像是在洗刷她自己的人生。花费了好大一番气力,终于洗到她满意了,靠立在一边。之后连续几天,母亲都要用洗米水,浇淋一遍石磨。她说,等家里都整理完,便给我们磨豆浆喝。但是遗憾的是,没多久,我们在政府的帮助下从木头房子搬进了楼房。这方石磨,便也开始显得有些鸡肋。母亲把它放在杂物间,想等之后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谁知这一放,便是它的一生。我们再没喝过母亲手磨的豆浆了。 母亲年岁见长,明朗的性子却也没改,依旧快人快语。且因着我们的长大成人,她活得更加肆意快活。看到我们的孩子们弄坏了东西或在玩闹中弄脏了衣服,“讨债鬼”那三个字依旧是脱口而出。偶尔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到杂物间,看到那方石磨,她总是得感叹一番,说现在的孩子,生活都很好,是体会不到那时的快乐了。然后告诉他们,这个石磨是做什么用的,可以做出什么样的吃食,不同的吃食,又都有哪些讲究…… 杂物间那方石磨,便如此沉寂成了岁月的记忆。那偶尔闪现的几帧画面,如同逝去的时光,仅仅只是存在于脑海中,再不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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