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我送了姑父最后一程
作者:咏樱 跨年,我的姑父去世了,享年85岁,他的离世是否与感染新冠病毒有关,我不得而知。他和我的姑姑是半路夫妻,却也和和美美过了半辈子,他们在一起很幸福,因为他们是一对没脾气的人。
我的姑父是个工程师,人们尊称他郭工。他乐于助人,邻居家但凡有事找到他,他一定有求必应。因此,如论在单位还是家里,他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一个人要赢得别人的尊重,一定靠得是真诚,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真诚。 那天上午,我陪表妹和表妹夫一起到市殡仪馆去办理火化证和墓地证的相关手续。在殡仪馆服务大厅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几十个接送遗体的地点,这些都是1月4日上午等待火化的人。这种成群结队的死亡有强大的震撼力,让你无法忽略病毒的强大。从今往后,这些排列在黑板上的人,再也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日出日落,以及对他们的离去心怀悔恨或愧疚的亲人。
办完事情回来,我开始给学生上网课,上的是《红楼梦》。我喜欢《红楼梦》: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人生再长,也终有“了”的那一天。上完网课站起来的刹那,我发现腰椎疼得直不起来。坏了,我暗自叹息,腰椎又出问题了。我的腰椎前年出过一次问题,4、5节腰椎突出,试过几种方法,无效。后来,找到盲人按摩师,按摩了十次,好了。那次前后疼了一个月。 下午午睡起来,心想:还是去按摩吧。于是,我去盲人按摩师傅那里按摩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又赶往乐龄养老院。我的姑姑已经70多岁年纪,头发全白,戴了一个不太合适的假发套。她这一辈子没有生儿育女,只抱养了一个女儿。不过,这女儿乖巧懂事,跟她和姑父感情都很好。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她这一辈子是值得的,老天没有亏待她,送给她一个好脾气的老公和一个懂事的女儿。
在乐龄养老院吃完晚饭,我陪着姑姑坐了一会儿,然后打车去了父母家。我的父亲病了,他全身怕冷,肚子不舒服,吃东西就想吐。我买了感冒冲剂和治疗肚子疼的药,逼着他喝下了感冒冲剂,可是,那个治疗肚子疼的药,他一口就吐了出来,说:这个不好吃。看来不好哄,我只好作罢。我估计他是“阳”了。因为他跟我当初“阳”了的症状差不多。我的弟弟、弟媳妇都“阳”了,我的母亲咳嗽了大半个月(情况不明),在这种“三面夹击”的情况下,估计他很难自我保全。他裹着厚厚的粉紫色睡衣,宛如一个婴儿一般,坐在沙发上打盹。我想让他早点上床,他说:年纪大了,在床上躺久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全身疼。
陪着父亲在客厅坐到晚上9点,他说:“好了,可以上床睡觉了”。我搀扶他到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让他洗脸。等他洗完脸,我蹲下身子帮他洗脚。母亲站在一旁说:“现在照顾你父亲就像照顾一个小孩一样,只是小孩没有什么重量,你的父亲太重了,摔倒了,扶都扶不起来”!
我理解母亲的心情,也知道她照顾父亲的不易。从父母家出来,我的腰疼得越发厉害。我弓着身子走路,像一只刚入锅的虾。在路上,我拦了一辆的士回家,上床躺住,再也动弹不了。
这一天除了忙忙碌碌外,也让人生的无常,无论如何风光,衰老和死亡都无可避免。活着的我们,除了珍惜,别无他路。 元月4日是姑父出葬的日子,大清早起床时发现我脆弱的腰椎并没有因为按摩而减轻疼痛,只好挣扎着爬起来。洗漱完毕,上了一部网约车急急忙忙赶往乐龄养老院。该来的亲戚朋友基本都到齐了,人不多。特殊时期,家家都有家家的事,可以理解。“丧事一条龙”的大姐负责主持了一场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我的表妹写了发言稿,我觉得她的发言稿写得很真诚,至少感动了我,让我流下了热泪。 9点16分,起灵出发。我陪着表妹和表妹夫坐在他们的小车上。一路上,我表妹的小儿子扯着闲话,一派不懂生死的天真烂漫,给人“当一个孩子”真好的感觉。是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知道啥?他怎会知道他的外公去了哪里?成年人的忧心忡忡在孩子的眼里都是看不明白的故事。 车子到了殡仪馆,我的一个堂弟在大门口放起了长长的鞭炮。车子鱼贯而入,只是还没有进到里面,就被进出的车辆给堵住了。据说今天火化的有几十个,上午估计就有二三十个。车子到了里面,我的表妹他们守着我姑父的遗体在排队,我和另一个男生去服务大厅领取“火化证”,交了1000多元钱。 我赶过去,我的表妹他们还在焚尸炉外狭窄的大厅里排队等待。她看见我说:姐,快了,还有一个就到了。看着那些一个个僵硬的、等待着被推进焚尸炉的“遗体”,你很难想象“它们”也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命,也曾经如我们一般,在这个世界上爱过、恨过、存在过。 这时外边发生了一起意外。一户人家扛着“四层楼”的纸房子,在张贴着“禁止焚烧”的一处曾经的焚烧地烧了起来。这座四层楼烧得是“噼里啪啦、轰轰烈烈”,可是,就在即将烧完的时候,一位工作人员看到了,于是,他拎着一桶水“哗”地浇了上去,火熄灭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家的年轻人哪肯罢休,冲上来就要动手,幸好被身边人拉开,才避免了一场打斗。旁边人趁机又点了一把火,把这座楼房完全烧了,事情才平息下来。 想想也好笑,人间的事情随着一个人的“油尽灯枯”,本该“了”了。可是,活着的人哪肯轻易让“了”,非要折腾出一些纷纷扰扰才肯罢休。 等完上一个人,我的姑父就被推进了“焚尸炉”。推进去的刹那,鞭炮声起,外面等着的亲人齐刷刷跪下。我的表妹口中喊着:父亲,一路走好。她哭声响亮,让人心生悲戚。 因为焚烧需要时间,于是,我们这些女眷就先坐车回来。在路上,一个大姐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看过这么多人排着队等火化。人活这一辈子,就是一场瞎忙活。当你看到一个个遗体排着队被推进焚尸炉的时候,你就什么想法就没有了。 我觉得她说得很在理,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想不明白的“瞎忙活”,尽管这样,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热情拥抱明天仍然是生活的主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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