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下面,我们来聊聊幸家磜。 明清时期,邵武县乡村依旧使用都的命名,当时邵武分为五十三都。乌石坪和幸家磜都是属于二十都所辖的村庄。 幸家磜住的主要是熊姓人。这支熊氏是明朝正德年间从洋半天迁过来,后来兄弟分家,分住乌石坪、斜树坑、山坊坑、福泽坑、前排等自然村。幸家磜,和平话读作邓家际,原为邓姓人居住,后来熊氏兴旺,邓姓没落。邓姓人迁往肖家坊登高村,外地熊姓人昌盛,留在了这里。 “磜”,原意是山岭高峻陡峭。紧贴着幸家磜村落的后山有数百米之高,整个村庄傍山依形,借势而建。一座一座木砖建筑整齐地分布在山壁之上,故有人称它是一个挂在悬崖峭壁上的村庄。我到贵州的西江千户苗寨看过,那里在半山建造独具特色的木结构吊脚楼,千余户吊脚楼随着地形的起伏变化,颇具特色。幸家磜这些建在半山腰的木结构屋子,跟其十分相似。 你可以想像这里曾经也是一派炊烟袅袅、车来人往的繁华景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曾经被村民视为遮风挡雨的避难所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它们就像风烛残年的老年,陷入被无情抛弃的境地。 唐代大诗人杜牧曾写过《过勤政楼》一诗:千秋佳节名空在,承露丝囊世已无。唯有紫苔偏称意,年年因雨上金铺。杜牧写的是唐玄宗时代作为盛世标志的勤政楼,被遗亡冷落,独任苔藓滋蔓。眼下,你顺着石板铺就的、迂回曲折的台阶上行,所见也不过是苔藓遍地,房屋颓败。偶尔有几个守着旧屋的老人探身出来跟你打一声招呼,这就是难得的意外惊喜。 人都去哪了? 当然是去城里了。 城里好吗? 好啊,城里灯红酒绿,热闹啊。 这就是你跟一个村民的日常对话。是啊,谁愿意守着这么一个荒凉之地啊?!除了有望不到边的山,跑不动的云,还有什么? 熊氏祠堂依崖而建,肃穆庄严。能人榜上,记载着先辈的辉煌。面对这一座空落落的祠堂,你的喉咙口一紧,很多话被憋死在肚里,上不来。 想当年,熊氏学子披星戴月,背着米菜,打着火把,攀山越岭,徒步走到大埠岗、和平,甚至邵武县城求学,小小的村落滋养了许多的青年才俊。不过短短几十年,幸家磜就变得如此荒凉破败,不禁让人唏嘘。 他们或择地重建,或外出务工,或求学他乡。许多的幸家磜人举家迁徙,他们像飞鸟一般飞往山外,择繁华之地生存发展。山里住怕了,不能再住下去了,这就是他们的心里话。 然而,故园还是在这里啊。也许,在某一个不眠之夜,他们辗转反侧,还是会想起那个偏远的出生地,想起那里的草木、青山和木屋,想起夕阳下的炊烟与夜晚漫天的星斗,想起春天青绿和禾苗和秋天金黄的稻谷,想起老去的守着旧屋的父亲。 回不去了,日渐陌生的故园。 有人说,我国每天消失大约80至100个村落,这是按照村落,即行政村算的。要按自然村算,每天就有300个左右的村子消失。村庄的集体消失,是人们的主动选择。时代发展的洪流不可逆转,人们都在奔向新的生活,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可是熊水发说:“这是我的故乡,是我生长过的地方。每次回来,看到自己住过的旧屋,看到还住在旧屋的一些老人,我的回忆就有了安放的地方。所以,我们要为守护村庄尽一份力,让外出的游子回来时还能找到儿时的记忆;这里还可以依托青山绿水的自然资源打造避暑胜地,让城里人走进来,让外地人走进来看看大自然的美丽风光。” 他的想法再次震惊了我!在一个村庄即将走向它的暮年的时候,他却想凭借自己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的微薄力量让它重新焕发生机,这是多么难得的想法,又是多么的让人钦佩! 作家刘亮程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写了黄沙梁一个叫刘二的村民,他每天扛着一把铁锹出门,铲平一个土包或挖一个大坑。刘二有一句很经典的话:“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是没让自己从这片天空下消失。” 一个人的坚守是难的,然而,总有人会一直坚守下去。 2023年8月1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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