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自古以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秋收，夏耘，冬藏。四季轮回中，隐藏着一套历经千年而不衰的历法。相比农耕时代，今天的人们与自然日渐疏远。然而，沿袭祖先的生活智慧，并以此安排自己的饮食，已内化为中国人特有的基因。
“春社”——古老的汉族传统民俗节日之一,时间一般为立春之后的第五个戊日。这一天，对于世代生活在邵武的人，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竹笋，在“春社日”之前，被称之为冬笋，可以尽情采挖，是邵武当地过年的必备特色菜。而过了“春社日”，意味着春天已至，竹笋也被称为春笋，为促进毛竹生长繁衍，人们一般不再采挖。这一习俗被传承了上千年，而做哪吒糍庆“春社”的习俗，一直流传至今。哪吒糍，也成为邵武最地道最受欢迎的小吃。
初春的邵武，夜晚的乡村还是有些冷。漫天星辰下，辰东家的烟囱还冒着袅袅炊烟，厨房昏黄的灯光依旧亮着。灶台上，摆满了年前做好的豆腐片和块状的新鲜猪腿肉，铁锅上铺着一层稻糠，母亲正忙着将豆腐片和猪肉放在铁锅里的铁丝网上，对两种食材进行增香加工——熏制。灶台边，父亲正坐在烧火凳上，时不时看一看灶里的火是否烧得太旺，手上握着一把老旧的菜刀，正给芋头去皮。辰东和姐姐在厨房外的柴火间磨着米浆，姐姐负责添米，辰东负责拉。米是前一天浸泡的粳米，磨是爷爷五六十年前请镇里的手艺人手打的石磨。三圈磨添一次米，姐姐和辰东配合默契，十年前他们两就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门技艺。磨盘转动着，洁白的米浆顺着磨盘边的石槽滴下，落到用纱布袋子套着的桶里，从一两滴，到三五滴，到满满形成的涓涓细流，磨盘有节奏的转动声，姐弟俩时不时对话的声音，灶台里柴火燃着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伴随着院子里偶尔的狗吠声，是一家人团聚的幸福之声。
翌日，天还未亮，母亲已经起床，正将昨晚父亲削好的芋头刨成丝，锅里正煮着粥；父亲天亮起床洗漱后，就去了村口的菜地，拔了一些新鲜的芹菜和大蒜。回来两个孩子也已起床，三人一起把芹蒜清洗完，已是八点有余。吃完早饭后，父亲拿着准备了半月有余的鼠曲草粉末，取适量加入倒入锅中的米浆中和匀，熬至糍状起锅，放入木制饭蒸中备用。
母亲正在整理馅料。香菇、竹笋、芹菜、大蒜已经切好，正在切肥肉、熏制的豆腐和熏猪腿肉。锅里烧着水，姐姐正在用热水清洗蒸笼与，蒸笼昨日已浸泡，上锅前需要里里外外再刷一遍。弟弟正在清洗昨天与父亲一起上山采摘了一天的新鲜的松针。松针清洗干净后，甩水平铺在大晒垫上晾干水分，再平铺在蒸笼内，准备盛放包好的哪吒糍。
使用松针，充分体现了先人的智慧。首先，松针是可食用的，具有祛风、活血、安神、明目等功效；其次，用松针作铺垫物能避免哪吒糍皮粘在蒸笼底层；再次，松针经过蒸煮后，所释放的香味能很好地被哪吒糍吸收，使哪吒糍带着一股松香味，味道更佳。
馅料的食材都已备好，是时候下锅了。灶里的柴火已添满，切好的肥肉先下锅炸出油，紧接着是熏肉，也要煎一会，出香味后依次放入芹菜、大蒜、香菇、冬笋、芋头丝、熏豆腐丝，大火炒熟后装入大盆，盆中央倒扣一个大碗，将菜与汤汁分离，方便包馅。
准备工作已完成，是时候开始包哪吒糍了。母亲取来了放在灶台上温热的黄蜡。黄蜡是用蜂巢熬制的，在包制过程中沾一些避免糍粑粘手。父亲和辰东负责将糍搓成均匀的饼状，母亲、姐姐还有喊来的亲戚将糍饼捏成臼状，翻皮用包馅，掐花封口，形似饺子。再摆到蒸笼上，满三笼上锅蒸熟。
蒸好的哪吒糍呈碧玉色，带有松针和鼠麴草的清香，混合着熏肉、豆腐、香菇的自带香味，令人食指大动。配上调制的酱料沾着吃味道更佳。一口咬下，油而不腻，齿颊余香。所有这些充满想象力的融合，所打造出风味的升华令人叹为观止；并且形成了一种叫做饮食文化的部分，得以传承。
忙碌了一天的父母还在准备孩子明日出行的行装。眼里带着些许的晶莹，心里纵有千般不舍，但孩子长大了，外面的世界，才是他们向往的。但无论脚步走多远，在人的脑海中，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故乡。不管是否情愿，生活总在催促我们迈步向前。人们整装，启程，跋涉，落脚，不管人在哪里，家乡的味道，是所有离乡为了理想奋斗的人的念想。而我们念念不忘的好吃的，就是在外游子的精神寄托。
|
|
发表于 2021-6-22 16:37